女儿过生日时，问我的生日最难忘的是哪一年，我脱口而出：十五岁那年。
十五岁那年
按照母亲的贯例，十五岁的男孩、女孩就是成年了，她为我们选择了过生日的方式，可以任意外出了，时间地点由自己定。我的生日是夏天，正是暑假，能在外面过一两个月呢，于是母亲给了十元钱和十斤粮票，我嫌少，十斤粮票分成两个月一天能分多少啊！母亲说，你是大人了，该养活自己了。说完就头也没回地去上班了，不论我在她身后怎么叫她：“妈，你送送我啊！”
第一次自己去车站，虽然有冲出鸟笼的快感，更多地却是一人独闯天下的无助。首先要选择去哪？我在车站的地图前站了很久，知道了五河、灵璧、泗洪是离我们泗县最近的“外地”，灵璧是我们一个地区的，不选！泗洪虽然离得很近，但是属于江苏省，有点生份的感觉，不选！那只有去五河了。既然决定就上车，五毛钱的车票就把我带到了五河，才一个小时的路程，我没有过瘾，想继续坐车，可是还上哪呢？听旁边的人议论坐船的事，脑子马上热了起来，从小到大还没有坐过船呢，去试试！随着上船人群，我上了人生中的第一条船。船是分等级的，想着自己需要维持两个月生活的十元钱，我只能选择船舱。船舱内的气味一点没有影响我的心情，在那里我遇到了叶美。她是去临淮关的走亲威的，年纪比我稍大一些。那时上船不兴先买票，大家一起轰上来，然后再到船尾买票，当售票员问我去哪里时，我没加考虑地就说临淮关。
叶美带着我到了临淮关，在一家电影院门口我们停了下来，天气很热，那儿的“吃冰棒了，买冰棒吃！”叫卖声吸引了我们。
“你想吃吗？”叶美问我，
“想！”我一点没停顿。
“跟我来。”她牵着我的手。
“大娘，我们帮你卖冰棒，卖十个给我们吃一个，行吗？”叶美的大眼睛始终盯着那个胖胖的大妈。
“好吧，说好了，卖完十个再来领那一个。”大妈看我们是孩子，白给也得给啊，何况我们还帮她卖冰棒呢。
通过她的关系，我们可以到电影院里卖，那时的影院可没有空调、冷气之类的，人很多，一进门，一股热气冲了出来，我们的怀里还要抱着包冰棒的小棉被，一下子汗流了满身，为了能够吃到那一只冰棒，我们不得不在人群中来回走，不住地小声叫：“吃冰棒吗？吃冰棒吗？”因为不能挡着别人看电影，我们必须弯着腰，心窝的汗顺着肚皮往下流，痒痒的。
终于，我们领到了属于我们可以吃的冰棒，也是我人生的第一桶金啊。叶美把她的冰棒放到我嘴边，让我尝尝她的，她吃几口就让我尝一下，可是她却不吃我的。后来才明白，她是痛我，想让我多吃一口呢。
她的亲威家是一户果农，她是来帮忙摘果子的。夏天是葡萄、苹果成熟的季节，来这儿帮忙可以挣到不少钱呢，她对我说。想着母亲“你是大人了，该养活自己了”的话，我想让她带我去，她同意了。
摘果子不叫摘果子，而是下果子，到那才知道的。
我们开始下果子了。
先是葡萄，印象中的葡萄是长在架子上的，可以站直腰伸手去摘，可是葡萄园里的却是长在一米左右水泥杆的两边，下的时候两人同时从两边进行，用园丁修剪花木的剪刀去剪，把背蒌放在身后，腰一定是弯着的，一行剪下来，想直一下腰都很费劲。我的年龄在她们中最小，又没用过剪刀，怕跟不上别人，我不得不用双手去剪，到了晚上，两个手掌全是血泡。
叶美的亲威我叫她姨，她小心翼翼地用针帮我把血泡挑破，她说如果不这样明天我就不能接着做了，还容易发炎。那时才知道什么叫针扎般的疼痛呢。
又是一天，我和另一个大姨配合，她的手很快，不停地催我，“城里娃娃没事来这玩什么玩！”她说话很大声，我不敢回她，只能用劲赶她，双手的疼痛已经不重要了，我是一个要强的城里娃娃！
“哎哟！”我大叫起来。
“我的妈呀，对不住、对不住了。”那个大姨在对面用剪刀剪到了我扶着一串葡萄的左手中指，立刻血流如注，叶美赶紧抓一把沙土按在我的手上，迅速地，沙土变成了红色。
“这咋办啊？”那个大姨急得直跺脚。
“没事的，我的血多着呢，书上说了，人的血流一些对身体还有好处呢。城里娃娃不娇气。”看她着急的样子我忍住泪水和她说笑起来，她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从那以后，她们不再嫌弃我，休息的时候就围过来，听我说起书上的故事，那时真后悔没有看更多的书，不然我能告诉她们的更多、更多。
葡萄快下完的时候，苹果开始下了。
我以为下苹果一定比下葡萄轻松了，而是在可以树上放声大笑，让园子里荡漾我们的歌声。
结果才知道，下苹果累倒不必去说，最让人难受的树上的洋拉子，他有伪装术，浅绿色的，软软的又像马鳖，浑身有细绒毛，一旦粘到手上身上，又红又肿奇痒无比，收工回来，我的脖子已经难受得想钻地了，叶美见我难受，她也没见过那么多的洋拉子，心想一定是我的脖子上有洋拉子的毛毛，她就用胶布贴满了我的脖子，过了老会，她用劲去撕那些胶布，我的天啊，胶布紧贴着不愿下来，她只要再用劲，嗤的一声，我脖子上的一块皮随着胶布被扯了下来，血流了出来，她慌神了，只有抱着我哭。
是姨回来，把我拽到河里泡了半天，才把胶布揭了下来。
姨家都是男孩，他们都是在河里洗澡的，我也学着他们，去下河洗澡，因为不知道当地的情况，并且姨不允许我们女孩下河洗澡，所以多数都是偷着去洗的，遇到了河里有鸭闹子的时候可悲惨，浑身上下都起满了小红点，比洋拉子拉还难受，而且难看，女孩子是爱美的啊，于是放弃了去河里洗澡。
出来的时候母亲让背着作业的，她说无论到何时，学习不能放弃，这一段时间的下果子，看到果农们渴望的眼神，我知道自己应该好好学习的，白天累了一天，晚上蚊虫又多，所以很不想学习，但是母亲的交待是万万不得违背的，再说我是个好学生啊，老师一直都夸赞的那种，可不能开学时去缴白卷啊。
晚上住在姨家的小屋顶上，我把一个大木桶放在上面，打了半盆的热水，我就把自己泡在里面，这样可以洗去一身的劳累，而且很快就睡去了，等到半夜，冷风吹过，泡在水里的我会被冻醒，我就赶紧爬出木桶，趁着月光、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