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鱼

白鱼

酒舠散文2025-03-27 03:40:12
那个年华渐老的生命始终闲不下一双手,在一堆旧物里翻捡着,淘洗出一件少年的白衣。衣服的架子依然是那副尺寸,少年长大了,少年的白衣却依然如旧。胡子硬茬茬的,早已不是一刀可以干净几天的年月了。从架子上取下白
那个年华渐老的生命始终闲不下一双手,在一堆旧物里翻捡着,淘洗出一件少年的白衣。衣服的架子依然是那副尺寸,少年长大了,少年的白衣却依然如旧。
胡子硬茬茬的,早已不是一刀可以干净几天的年月了。从架子上取下白衣,或许是日子无聊得紧了,总想有些新鲜,于是把白衣重套在身上,临镜,便把自己吓了一跳,连忙脱去,重又套回架上。
白衣就那样零零丁丁地在铁丝上晃荡着,如同年少时的那一抹旧影。

当胡茬子与白衣的少年在街上远望近视继而擦肩,他们也不会相识的罢。中间毕竟相隔了数年的光阴,一个是潮霉的记忆已有些寡淡,一个是懵懂的情怀始料未及。
少年对经身而过的胡子或许有一丝念动的,只是那一念蜻蜓点水似地一触便已飘远。少年那时白衣在身,纯净如水,尽管有些惆怅,也断不似南唐李煜的一江春水那般绵长。少年从不曾想过那一腮的胡会长在自己脸上。
胡子有些恍惚,那张年轻的脸是曾几何时在镜里见过的。仿佛无声的一个呼唤使他扭动了一下脖颈,再转回头时,镜子便在那一瞬间老去了许多年。还能相信什么呢?不是镜子在一瞬间老去,难道是人一瞬间便老去了吗?

少年的课桌靠窗,阳光斜斜地透过玻璃,酥酥麻麻地贴在脸上。窗外是蓝天,白云。永远也猜不透的云,下一刻会是什么样子?少年随手在作业本上画着。不觉间仿佛便画出了一个人的模样。辫子一甩一甩。
辫子总是一甩一甩。
那种律动似乎在别的什么地方也见过的。像两尾鱼,掀起夏天的一阵清凉。少年总觉得那是石上的一朵水仙,水仙的根那样地白晰,潜在水里便化成了两条鱼,两条白色的鱼。是的,她像一朵水仙,小腿伸入水里,漾着,幻化成一对白色的鱼。
白鱼摆尾的瞬间便潜入了少年身体某个隐秘的处所,从此便在他的身体里涌动,挥赶不去。
少年的村庄在一片蛙声里宁静着,少年的梦像蛙声一样鼓躁不安。夜空上那一尾鱼皎白洁净。风从山谷里吹来,带着一种无可名状的神秘。少年赤身躺在晒谷坪上,稻谷留在坪上的那股成熟的骚痒混着阳光的余温从少年的背部侵入他的体内。池塘里蛙声鼓荡,另一尾鱼潜在水里,他纵身一跃,把一尾鱼惊得四散,游满了整个池塘。少年体内那一种轻痒却从此洗不去了。
少年觉得自己也成了一条鱼。他划动着四肢,在水里笨拙地追逐。他越来越变得笨拙,无法在水的缝隙间穿行。体内在澎涨,仿佛要把他庞大笨拙的身体炸裂。于是,他把头探出了水面,嘴一张开,空气便冲进他的体内。他终于觉得自己活过来了。但是,他也从一条鱼变回了一个人。
他坐在池塘边,看着池里四散的鱼又游成一条,仿佛就是头上那一尾鱼的样子。他一时分不清哪条鱼离自己更近。恍惚间,夜空里那尾皎白的鱼便已游到了西山,与他的目光一触便沉入了西山的背影里。
他终于迈动了那双年轻的脚,跑到山顶。山顶上有一间木头小屋,里面住着一个白胡子老头。白胡子老头给他牵了一匹瘦马,还送了他一柄宝剑。
他骑着那匹瘦马,佩着那柄宝剑,经过了唐,经过了宋。从世界的一边走到世界的另一边,最后,他觉得自己就像风一样充满了整个世界,像风一样地填满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但白鱼自那夜走后,便再没有出现。
猛然间,他发现自己跟自己失去了联系。他不知道风把自己带到了哪里。
他举头,只看到圆圆缺缺,肥肥瘦瘦的月。它再也无法幻化成一尾皎白洁净的鱼。
就在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体内的毛发从未有过的蓬勃茂盛。他临镜时已经看到自己的脸像久未打理的土地,棘草丛生。
许多年后的一天,少年已不再是少年,他的的脸上棘草丛生。那一天,他终于看到鱼潜入了对面那个女人的微笑,恬潜在一双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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