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泡一杯龙井。她喜欢用一只细腻的白瓷杯子喝绿茶，看翠绿的叶子如鸟羽般展开。在水中沉沦。触动深深浅浅的心事。
给别人培训时曾诵过那首小诗：你是茶叶，我是开水。要你的清香，需我的无味。
她用清脆的声音读出，有一些温暖的深情。
当时就有一男子输在手机上，发给他的女朋友。
想起这件事，她偷偷地微笑了。
她曾有过许多的网名，写不同风格的文章。有时，也说自己是异乡人。山东，或者江南。年纪也是忽大忽小。她喜欢。那些文字，随写随丢，她从未珍视过。
至于哪一个是自己，她也惘然。
有一些已经记不得了。她想起了几个，在百度里搜索着。那些诗，潮水一样涌现。还有人在文章中记念，那个称自己为东邪的女子，哪里去了？
她检阅着，隔着一条深不可测的千年沟壑。仿佛在读一篇悼文。
“因为太爱一条河,我们把自己站成了两岸……”脑中突然闪出这样一个句子。久不散去。她反复吟咏着，想把它拓展成一首诗。
诗。真的曾有过那样的日子吗？心底的蓝莲花幽幽盛开，不染灰尘。文字让她疯狂。总是产生错觉，有风经过，脚印就会飞起来，斜斜的，像是醉酒的蝴蝶。
她试图抓住它们，采撷成一册零乱的诗集，却总是徒劳。
这真的是一间蜗居呢。走出门外，笑容就如莲花般在脸上绽放。关上房门，镜子里只是一双空洞的眼。墙上的影子，是写意的淡墨，斑斑点点，在灯光的夹缝中，都是疏离。
“我们把自己站成了两岸……”那个不请自来的句子，像刀一样割人皮肉。痛。下面应该写什么呢？
两岸……两岸……
摇一摇头。必须集中注意力，她想。她在抽屉里找出二盒荒废许久的围棋。棋纸也还在，走不出去的纵横十九条线，每一处交叉，都是茫然若失，四顾徘徊。冰冷的黑和白。
下棋不是她所长的，可是，可以让人注意力集中。
她有一本《围棋入门》。对照着去摆“扭羊头”，图穷匕见的生死劫。促不及防的死活棋。黑子总是知道白子的动机，白子也知道黑子的所有企图。难守难舍，难取难弃。苦苦的纠缠，异常的粘滞。逃不出去。
疲累。
电话响了。深夜的陌生号码。一声你好，却是天籁之音。
是你。
是我。
你。怎么会有我的号码？
很简单。把你的名子输入百度，就找到了你的单位。
这是一个无法逃离的时代，如果真的想找一个人，总是找得到的。
那么，你还好吗？
竟是二人异口同声。笑。在这声彼此中，远隔了整整一个世纪。有灰尘簌簌落下。
如果人生是一条坐标，她并不想知道他是如何走过那段没有她的刻度。只是一回眸，彼此就到了现在。却，渐行渐远。
两岸。
他问她好不好。她用那么稀松平常的声音，淡淡地说，好。很好。
可是她知道，其实她不好。
因为太爱一条河，她和他把彼此站成了两岸。盈盈一水间，却已无力摆渡。延展不成一首诗，只能是断句。放下电话，影子洇浓了，有烟雨的湿润味道。是泪浸过。
一局棋还没有下完，茶香犹在，指温犹存。却成永远的半局。
她在彼岸回眸，冰冷的，满盘的生死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