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疯人
每个城市都有疯人。这些可怜的人,他们穿着一样肮脏破烂的衣服,有着同样凌乱的头发,漆黑的手指,吃着同样的残渣剩饭,他们有着同样怪异的行为和另一个世界的表情。儿时记忆最深刻的是一个叫董平的疯女子,只有二十
每个城市都有疯人。这些可怜的人,他们穿着一样肮脏破烂的衣服,有着同样凌乱的头发,漆黑的手指,吃着同样的残渣剩饭,他们有着同样怪异的行为和另一个世界的表情。
儿时记忆最深刻的是一个叫董平的疯女子,只有二十几岁。她有着清秀的脸庞和瘦削的身体。她爱跳舞,爱跑,一看到我们这些小孩子,她就舞起来,我们围着她,或者跟在她后面,学她的动作。她兴奋得象一个女教师,跳得更卖力了。能够见到董平,是我们无聊的童年一件有趣的事。我们常常一直跟着她,直到天黑,直到她回家。她回到家是什么样呢?我们朝各自家里散去时,还会想这样的问题。
后来听大人说,她是因为恋爱不成才变疯的。
那个使她变疯的是怎样一个男子呢?她的内心又经历过怎样的挣扎?当我长大,开始懂得恋爱,不时会去追寻这些问题,她的舞蹈与奔跑可是发泄痛苦的一种方式?当年那些无知如小兽的孩子,是多么糊涂地在她的身上获得了快乐啊!
对我刺激很深的是一个只有十八岁的姑娘。我与她只有一面之缘,是在公共浴室。她目光呆滞,面无表情,穿衣穿鞋这样的事全是母亲替她完成。那一年。我十七岁,是一个高二的学生。在他人的提问和母亲的答话里,我得知女孩是因为高考落榜变成这样的。“高考没考上,成了这个样。”母亲的回答如此平淡,我却听出了无尽的痛楚无助。那一双呆滞的眼睛,印在我脑中许多时日,高考的鏖战里,它们时时出现在我面前,是在告诉我努力,还是在提醒我放弃?
如今,身为教师的我,站在三尺讲台,看着那些生龙活虎、也常常被考试折磨得苦不堪言的学生,还会想起这件往事。我会因此对他们更宽容,更慈爱,更理解。
忙碌会使人的感觉生锈,感情粗糙,脚步匆匆的我,后来只会用疯人一样漠然的眼神去漠视那些散布在街巷的他们,这样的心态倒使我对事情有了新的看法:在某种意义上,我们不比疯人更幸福,他们也不比我们更痛苦。譬如得道高僧追求的最高境界便是无喜无忧,灭去七情六欲;譬如,凡俗之人的苦痛多缘于一颗善感多欲的心。“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疯人做到了。他们有权利嘲笑我们做事的游移,心机的多变,机关算尽的痛苦,由于尔虞我诈而不得酣眠,因为不能知足而灾祸重重……我们自诩的对他们的悲悯倒是不能承受之重了。
不久前,我在一次那达慕盛会上见过这样一个疯人,他赤着脚,在盛夏里披着一件露棉絮的上衣,那大概是他一年四季唯一的一件衣服,头发脏乱,脸庞黧黑,他不停地摆弄着一条自行车外带,当开幕式节奏铿锵的音乐响起来的时候,他将那条车带斜挎在肩上,走起了正步,并且很和谐地跟上了节拍。小孩子围着他哄笑,他很高韬,全不在意;摔交手出征的音乐响起来了,他在嫩绿的草地上欢快地打滚儿,不要说成年人,一个孩子到了十岁以上,就再也没有这样恣意的举动了。这是我成年后第一次近距离地、认真地观察一个疯人的行为,如果我说我羡慕他,太矫情,不人道,可是我久久地看着他,不禁迷失惆怅。
每一个国家每一个城市的疯人,都以这样的一种方式生存着,如一株株看似无觉无知实则有灵有感的植物,接受造化无意给他们的一份天光地气,在万分窘迫中生存下来,那些所谓正常的人,哭了,笑了,爱了,恨了,争强斗狠,寸利必争,有了他们的比照,也当有所怜悯,有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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