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裂帛，时日跌倒的声音。
　
　One:
一个未成年少女。一个独身母亲。该怎样形容呢？

应该说她独行成性。忧郁成灾。表面平和。喜怒无常。
常常一个人坐上公车，脸颊与窗玻璃亲吻，嘴唇透明且厚重。
应该说她爱吃黑色的木耳炒黄色的鸡蛋。爱AmaliaRodrigues的音乐。怕光。
她梳着长长的马尾，她走路时步伐轻盈，黑色的发梢跟着一起一伏，拍打她的腰部。
她易落泪。易口渴，只饮白水。
衔草入世，身苦如玉。

她还爱我。
我是安塞。

第一次见她，在三月午后，一场春雨，郊外的麦田生机盎然。她骑着从学校偷来的自行车，跟踪安塞。在拐角处，安塞使坏，藏在隐蔽的地方，等她出现，跳出来吓她，她一惊，从自行车上摔下来。猫质问她：“你为什么跟踪我们？”猫是安塞最好的同伴。
她坐在地上不说话，低着头，拿左手搓出血的右手掌，掌心在粗糙的石子路上摩擦出了血。
第二次见她，在城南，莲灯街，莫离家阁楼外的小巷。
她左胳膊骨折，包了白色的纱布。剪了先前的长发，留了齐刘海贴在额前。
“我对你好，你也要对我好。”笨拙的求爱方式，直接简短。
她说：“你等下，我要去医院，我妈妈被车撞了。”
安塞说：“我陪你去。”

她抱了大大的背包站在病房凝视母亲的脸，“DD，出车祸，被撞了，昏迷不醒。”
其实安塞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是在对自己说话，犹豫了一下才问：“你妈妈？”
“恩。”

某些晦气的事，或许叫折磨人的事总是有征兆的。那天，莫离陪母亲去“隔壁街”的便利店上班，母亲指着公车站的广告牌直哆嗦，“真阴森，这女的。”
下了公车，过街，街对面就是母亲上班的便利店。一辆红色的小轿车在耳边呼啸，母亲拉开莫离，自己却被红色的小轿车挂着拉了很远……
莫离骨折。
护士在外面轻声喊：“莫离，你出来。”
“恩。”女生又回头，把背包交到安塞怀里，“帮我拿下。”
安塞站在病房门口，听走廊内医生和莫离的对话。
“你母亲脑部有淤血，要做手术。”
“恩。”
“需要大人签字。你爸爸呢？”医生合上夹子，看眼眼前的女生，说出重点。
“没有，这个家我作主，我签字。”
安塞抱着沉重的包：什么嘛，不就是才16岁，刚拿身份证而已，说话这么大口气。转念却满肚子满肠胃的忧伤。
“你妈妈……”男生看瘦弱的女生，又改口，“我是说，DD，她被撞的很严重么？”
“恩。”女生接过安塞手中的包。
“你的背包很重，干吗带这么多衣服？”安塞指了指女生重新抱在怀的背包，有一搭没一搭。
“不全是衣服，多半是DD平日看的书籍，杂志。”
“哦。”
“我一定要找到肇事者。”
“啊……恩，警察怎么说？”
“还在调查。”
女生脸色坚定。

Two：
没有去学校。骑了自行车去母亲任职的超市请假，说是公司不过是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母亲有轻微的精神疾病，愈是晚上精神愈是兴奋，于是千方百计寻找可以在晚上工作的职位。
有一天，DD很高兴的找莫离，“艾，我去应征了隔壁街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收银员。”
“然后呢？”当时女生在收拾九平米储物间的杂物，掂着脚取放在架空层的书。半张照片随着“明日上班”的声音飘飘落到脚跟。
母女俩低着头看照片上的男人，其实，是男生。
有一天之后的有一日，女生去便利店接母亲下班，结果，坐公车转了半个城市，才到所谓的“隔壁街”，见到母亲，一阵气结：“DD，你有没有距离概念啊？！”
就算是这些简单的对话，细算起来也有七八年了，想到这些，原本敲门的姿势定格在了超市负责人办公室门外。真是难为DD了，难得有这样的持久性。
又忽然觉得：DD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DD不是一个称职的员工，DD不是一个称职的女人。
母亲半夜打电话，“我睡不着，陪我。”
“你脑袋有淤血，答应做手术我就陪你。”女生在阁楼顶端讨价还价，只不过是四月份，蚊子已经开始嗡嗡肆意吸血了，忍不住，猛拍了下额头，肯定是被叮了一个包，该死。
“哎呀，很早以前就有了，这些年还不是现世安稳的模样。”
女生想说点什么，说服母亲答应做手术，听到母亲的说辞，又完全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只好沉默不语。
“那个，听护士说你身边跟了一个小男生？”
“哎呀，哪是什么小男生啊。181cm的身高呢。”
“干不干净？”
“干净，清爽。”
“果然是我DD的女儿啊。跟妈妈的审美观一摸一样。只挑身高大于180cm的，只挑干净清爽气质的……”
女生原本下楼取花露水的想法被电话那端的语言阻断。只得停住脚步，“才不要跟DD一样呢。找那样一个不负责任，懦弱无能，胆小怕事的男人。”
………………
沉默。
看不到母亲的表情，也禁止自己去想象母亲的表情。权当什么也没有发生。怎么就不小心脱口而出了。原本自己在心底怨恨下父亲就好了——怨恨下那个把17岁的母亲肚子搞大，逼迫母亲退学，逼迫母亲走上另一条道路的男人。
“你呢？”女生冷不丁的问，倒是把母亲惊了下，“我什么？”
“什么时候再找个男人啊，过你的第二春。你现在才34岁，30岁的女人成熟有魅力，男人就喜欢DD你这样的女人。”
“我不要。我只要跟我的莫离生活在一起。”
“傻不傻啊，你，爸爸是不会回来了。”
妈妈。你又何苦呢。

Three：
老远就看到她站在学校外的公车站，穿了红色的匡威布鞋，安塞知道的，最近很火暴的布鞋，因为在打折。最显眼的该算是吊在脖颈处骨折的手吧，白色的纱布，刺眼。还穿了漆黑色的短衬衫。还真是，黑，白，红，三色一样都不落。
“喂。”
女生胳膊夹着矿泉水，一只手骨折，单手拧矿泉水瓶盖，很是吃力。
“给我。”轻而易举打开，再还给女生，“我想，是不是跟你正式认识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