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赛第9期】夏天

【擂台赛第9期】夏天

贩沽散文2025-02-11 10:55:21
十八岁的夏天,我开始玩一种隔着长江水和电流声的游戏,有时,是和父亲,有时,是和母亲。我开始坦然地接受父亲母亲这样老气横秋的称呼,在每一次电话结束的时候把他们加在“再见”两字之后,然后沉默下来,默默拿着
十八岁的夏天,我开始玩一种隔着长江水和电流声的游戏,有时,是和父亲,有时,是和母亲。我开始坦然地接受父亲母亲这样老气横秋的称呼,在每一次电话结束的时候把他们加在“再见”两字之后,然后沉默下来,默默拿着手机,一直想要等到对方挂掉电话才按下结束通话的红键。可不巧的是,没有一次例外,最后的赢家都是对方,有时是我的父亲,有时是我的母亲,他们最长的一次胜利的记录是42秒,一个在未来某一天可能会被打破的记录。
六岁的夏天,父亲从厦门出差回家,我在家门口迎接他的箱子、他、和去车站迎接他的母亲,在母亲还在浸透毛巾拎干给父亲拭去间关千里的疲惫的时候,我已经把旅行箱三位数的密码锁破解开,如觅食的恶狼一样翻腾内袋,欣喜地发现了人生中第一台红白游戏机,然后在父亲看我喜悦的神情和日后母亲因我沉迷于此的责骂中,凭此成为大院里最有话语权的小孩。
九岁的夏天,父亲、母亲、姐姐和我一起并着走在无灯的月影下,被燥热天气烘得透红的夜月投在地上,将一家四口的影子拉得细长细长,一左一右摆动的双臂们让全家的影子晃动起来,恍惚得有些像白天刚参加完的葬礼。往院中林深处走,影子越发黑下去,却又镇定了许多,这是在提醒今天不过是一次喜丧,晚上打包子时候浮一大白,死生的事情也就随风去吧,于是父亲便将昏昏欲睡的我背在背上上了楼去。
三岁的夏天,我伏在父亲的背上,声音从声带滑向喉头,跳过咽腔,系在小舌头上弹出在空气中,又被看不见的细线收了回来,穿过外衣、皮肤、肋骨、肌肉、后背,从四方密集到我的耳蜗里面,嗡嗡地又温温地,褪去了词义,只剩下一股睡眠的气味,催出了我的梦虫。
十一岁的夏天,母亲结束半年的学习回乡,来不及卸下劳顿,早早地候在我放晚学的校门口,挑了一个最漂亮的站姿微笑着朝着我出门的方向。初夏的小暑气像一颗炸雷一样,在我见到她之后在我脑海中炸开,我史无前例地想到了两位数的修辞术语和名词,最后挑了一个“欣喜”向她问道:“给我买礼物没有?”,她有些尴尬地耸耸肩,完全忘了自己本是最好的礼物这回事,语塞起来。又一颗炸雷炸开,散发出一阵更大的负面情绪的烟气,我愤懑地扭头就走,直到她用一盒炸洋芋将我堵在上楼的楼梯口,一种曾经被列为禁物的小吃,在她还有点趔趄的赔笑和我一点收复失地的得意当中让我破涕为笑。
十四岁的夏天,父亲和母亲陷入一段长时间的战争之中,偷听,跟踪,离间,欺骗,吵闹,摔碗,撕照片,家庭会议,民政局……无数个闻所未闻的词语挤爆了三室一厅的房子,我躺在临着楼梯隔壁房间的床上,听熟了整栋楼住户上楼的脚步声,每一次深夜听到最熟悉的那阵脚步时窃喜一阵,又在几分钟后的吵闹声中陷入最大的沮丧,以至于让我几乎没了面对太阳的力量。直到我交出两封绝笔信和十天的出走,才换来一种看似真正的和平。
十七岁的夏天,姐姐挽起来另一个男人的手撑起另一个家庭,这让我父亲有些吃醋,他和母亲相互把手攥得紧了又紧,像是在声明他们不仅有还可以追忆的爱情,也有一直能携手的勇气,来告诫那个男人,信守生生世世的承诺。我帮他们完成一个新游戏规则的制定,输了的人需要在中午下班后早早赶回家围上围腰转灶台,这是因为他(她)早上在数白头发的时候,发现对方眼角的褶子,又无声无息地多了一道。
二十三岁的夏天,我把手上的包交到父亲左手,他有点猝不及防地往下坠了一瞬,再缓缓地直起腰来,母亲张张口,像是要责备我的不周全,却被父亲挥挥手打住,再给我挥挥手,算是作别。我还来不及倒计时,就酸到了鼻头,转过身不敢让他们看,估摸着他们应该走了进去,回头。却发现,我还是输了这个谁最后挂断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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