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是一场卑微的幻觉

梦想是一场卑微的幻觉

引声散文2025-02-16 08:18:32
这已经是我在马丹萨斯城的某个街心公园里呆坐的第三个小时了,我手里紧握着Magaris写给我的信,手指头上渗出的汗水打湿了信纸。我身后是一片热带岛国特有的高大灌木,棕榈,合欢,桃花心木,还有一些果树。譬
这已经是我在马丹萨斯城的某个街心公园里呆坐的第三个小时了,我手里紧握着Magaris写给我的信,手指头上渗出的汗水打湿了信纸。我身后是一片热带岛国特有的高大灌木,棕榈,合欢,桃花心木,还有一些果树。譬如,释迦和芒果。一颗泛黄的释迦恰好垂在我的头顶上方,果实干瘦,看起来硬邦邦的。一定是被路过的人嫌弃,所以它才得以完好保存至今。
距离我前方不远处,有古巴的小贩在街道边摆着小摊卖加着奶酪和火腿片的汉堡,5比索一个(合人民币1.5元),如果足够细心,你会发现罩着汉堡的玻璃橱柜里有苍蝇来回飞舞。多出1比索,可以再添一块烤的糊焦的猪皮。因为其油腻而味苦,上面还有未剔干净的猪毛,这是长久以来是我鄙视古巴人餐饮习惯的一点。旁边是一个卖冷饮的小餐车,上方摆满了用劣质香精调出来的不同口味的浓缩饮料,花花绿绿的像是颜料水。下方简易的小冰柜里堆砌着厚厚的冰块,如果有顾客,小贩会迅速用一个特殊的器具,刮出一些冰粉来,装进无数人用过的一次性杯子里,再添上顾客所选的颜料水,一杯价值1.5比索的廉价刨冰就制作好了。若浅尝一口,你会惊奇的发现,它的味道并不是想象的那么坏。当然,喝完后,最好是留下杯子。
早晨十点的阳光,投过浓密的树叶,一寸寸地落到我的头发上。心情不好也不坏。如果没有树木的遮掩,我是断然不敢坐在这里的,因为喷着火舌的太阳,不久就会把我烤融。
我眯着眼睛,开始细想Magaris写给我的信。只有四句。
她说:“海谜,你一定要成为大作家,因为是可以,需要的只是努力。”
她说:“你一定要出自己的书,以后要有自己的读者。”
她说:“你一定要有作家的气质,作家独特的个性,作家对世界的看法,作家的敏感的心。”
她说:“你一定要努力!”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气锤在敲打我的心。我焦躁,惶恐,而不安。
恰逢,一个古巴司机扰乱我的思绪,朝着我大吼,“China,Taxi!”。我微笑,摆手,“No!”。由于西班牙语里阴阳名词的差异,遇见女孩,他们统称为“China”,男孩,则“Chino”。所以,之前在文汇报上看见一篇把古巴司机所谓的“Chino,Taxi!”译为“中国计程车”时,我径直笑翻了。
古巴人均收入不过200比索,算是很低,购买力可想而知。而我们是绝不会为了几比索和他们斤斤计较的,久而久之,在古巴商贩乃至古巴人眼里,中国留学生便成了富贵的代名词。与此同时,各种个体户翻涌着出现,争抢着要把他们从大市场买来的果蔬,米面以两至三倍的价格卖给我们,可叹,因为交通、时间等一系列在国内不可能造成任何问题的问题让我们不得不任人宰割。于是乎,只要一走在大街上,我们必然被“Chino”“China”地呼来唤去,而古巴人也乐此不疲地把各种货物推销给我们。巴望着从摇钱树上发家致富。
十点半,一个枯瘦矮小的老男人在我的身边坐了下来。他的衣服看起来很脏,有大片的油垢,不知道是太久没洗还是从没洗干净过。幸好,他没有发出酸臭的味道,否则,就算品性在良好的人,也是要捂着鼻子离开的。但这种事情貌似不可能在古巴发生。他们生活习惯并不卫生,但在洗澡这方面,他们几乎洁癖的可怕。一天常常冲洗四次,不用沐浴露,用的是古巴国产的腐蚀性强大的肥皂。害得我常常神经质的幻想,他们每洗一次澡,就会蜕一层皮下来。越来越瘦。但事实上,古巴的人都很胖。有的女人甚至像竹节虫,一节一节下来,胖得惊人。
“在您年轻的时候有没有过不切实际的梦想?”我想我一定是太压抑郁结了才会向一个陌生人发问。他摇摇头,“你呢?”
“我喜欢写作,我想成为作家。”于是他笑了,用他那大舌头发着含混不清的声音,反问,“那你来古巴学医三年干什么,pasear?”
Pasear?闲逛?显然这是一个非常犀利的词汇。我很后悔我自作多情地展开了一个不合时宜的话题。
于是我们简短的谈话不欢而散。他沉默地坐了一会儿,知趣地选择了离开。看着他佝偻的背影渐行渐远,我有些颓丧。
其实我很明白,梦想有时候就是一场卑微的幻觉。
我们站在一个低洼处,像鹤一样伸着长颈,仰望着它。心怀期许地想象,某一天,我们会达到彼岸,但事实却不尽然。因为不是所有人都够勇气够资本,为了它,不顾一切向前冲。何况,不是硬冲,就能成功。
于是,有人嚷嚷了,“回头是岸。”再于是,有很多人就回了头,平平静静地过了一辈子。那些所谓的梦想真的,真的就成了幻觉一场。
可是,总有一些人,撞了南墙,撞得头破血流还坚持下来了。而我想,若我回头,何处是岸呢?
(已发于香港文汇)

顾海谜,2011/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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