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藏在院子里的时光
我们家有两个院子,一个是曾经和族人混居的旧院,一个是现在我们家独居的新院。旧院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回去了,却经常出现在梦境里。尤其是旧院那棵上了岁数的大柏树,树上喜鹊和乌鸦辛苦搭建的巢窝,更是反复出现在我
我们家有两个院子,一个是曾经和族人混居的旧院,一个是现在我们家独居的新院。旧院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回去了,却经常出现在梦境里。尤其是旧院那棵上了岁数的大柏树,树上喜鹊和乌鸦辛苦搭建的巢窝,更是反复出现在我的梦境里。新院的建设一直没有停下来,从我七岁住进来之后,基本上每年都要搞点建设,到现在已经快二十年了,细节上的变化还在继续。
我喜欢藏在旧院里的那些喧闹的时光,就像喜欢藏在大柏树上的鸟窝。我更喜欢藏在新院里的时光,那些没有间断过的细节变化见证着我们家三代人的努力和期望。
大柏树是旧院的标志和骄傲,我们每一个住在旧院里的人回答别人关于你住在哪里的询问时,都会把头一扬,神气地说就住在大柏树院。问的人如果说什么大柏树院?没听说过。我们就会嘲笑他孤陋寡闻,怎么连大柏树院都不知道啊?!
大柏树哪年种下的没人记得,是种下的还是自己长出来的也没有人能说清楚,但这并不妨碍族人对大柏树的喜爱和尊重。每年夏天,大柏树巨大的树冠给全院人提供了一个避暑的好所在,人们在树冠下乘凉、下棋、讲古话,有的人爽性光着上身睡午觉。在我的记忆中,躺在树阴里听树上的虫鸣和鸟叫是最惬意的事情。小时侯,我最不喜欢玩弹弓,碰上玩弹弓的小伙伴我会警告他们不要打我们院大柏树上的鸟雀,如果打了,没打上还好,要打上了,我就没完,吵着闹着要他们赔鸟。
对大柏树最有感情的人不是我,是我爷爷。爷爷是一个勤劳的人,在兵荒马乱的年月里,爷爷不停地开荒治地;爷爷又是一个节约的人,用节约下来的粮食不停地买地。经过多少年的苦心经营,爷爷终于有了一百多亩地,农忙的时候,开始雇短工了。爷爷心里一直有一个梦,一个大院梦,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大院梦。为了圆自己的梦,爷爷辛苦了大半辈子。终于,在爷爷五十五岁的时候,用三千块大洋买下了在北平做买卖的同村人名下的当铺院,爷爷的梦想眼看就要变成现实了。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把爷爷的大院梦打碎了。
在一个无比闷热的夏日,爷爷被叫去开会。爷爷走了很长时间,等他回来时,整个人就跟霜打了的杨树叶一样,没了精气神。第二天,工作队开进了大柏树院。爷爷沉默得像块石头,一锅一锅地抽旱烟。工作队封了爷爷的家,把爷爷吊在大柏树上要爷爷交家底儿。爷爷变得一无所有,那场运动过后,爷爷再也无力走出大柏树院了。每天,爷爷坐在大柏树下,抽旱烟想心事,谁都不理。爷爷逢年过节开始给大柏树烧香磕头,爷爷说要没有大柏树保护,他的命就丢了。我没有见过爷爷,爷爷的事情都是父亲告诉我的。我对大柏树的感情很大程度上受到爷爷的影响。
父亲在太原工作,每年只有一个月探亲假,还要分开两回住。一回是农忙,一回是过年。我不盼父亲回来,但我怕父亲走。父亲走的时候,母亲都要先把我支开,等我找父亲的时候,母亲就哄我,说父亲给我买糖去了。我发觉父亲走后的反应十分激烈,又哭又闹,让母亲一筹莫展。父亲说过好几次,他说每次离家,走出老远,回头时听到的是我的哭声,看到的是大柏树的树冠。
新院建成后,我就离开了旧院,离开了大柏树。离开大柏树的第五年,族人协商把大柏树砍了。砍树的那一天,父亲专程赶回。他要带我回旧院,我没敢回,我怕自己看到大柏树倒下会晕过去。大柏树终于走完了自己的生命之路,被平均分给了原来住在旧院的各家。我叹息大柏树的命运,觉得旧院的大柏树不如村里关帝庙的大柏树,那棵树虽然遭过雷击,着过火,但一直挺立着,没有倒下。在我看来,倒下的就不再是树,树,只有挺立的时候才是树。
新院没有旧院大,但比起旧院的一成不变来,新院就显得更有活力。
新院一开始是母亲的新院。母亲在新院里种了西红柿、黄瓜、梅豆、红辣椒,靠墙种了瓜。每天放学后,母亲就带着我们给菜地浇水、施肥。母亲把菜地管理得井井有条,一年四季我们家的小饭桌上红红火火。我们家的院中菜很有名气,我有一个小伙伴,有事没事爱往我们家跑,一有机会,就偷菜地里的西红柿吃。我逮住他问他为啥偷我们家的西红柿?他把嘴一撇,还怪我们家把西红柿种得太好吃。这个小伙伴前年因为得了癌症走了,他比我大一岁,走时才三十四岁,有三个孩子。除了种菜,母亲还在院里东边种了一棵桃树,在南边种了一棵杨树。那桃树第三年就挂了果,细瘦的枝桠上挑了十几个歪嘴大红桃,当初吃桃的味道到现在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桃只吃了一年,因为要盖东房,只好把桃树拔掉。吃不上桃的我对母亲很有意见,就偷了母亲吃的旱烟出去给一个孩子王吃,母亲知道后狠狠训了我一顿。杨树却长成了大树,笔直的树干拔地而起,稠密的树叶在风中唱歌,有了这棵杨树,我家的小院增添了不少虎气。因为父亲长年在外,我又年纪小,这棵杨树更像是我们家的男子汉。母亲喜欢吃烟,小时候给姥爷点烟自己就学会了抽烟。母亲那一代人妇女抽烟是很普遍的现象,一点都不奇怪。院子里西边有一块地,母亲种了旱烟。每年仲夏,旱烟开了花,是黄花,好看但留不得,必须掐掉。站在日头下的旱烟地里掐花,很快就会头晕,旱烟的味道很腻,吸进肺里很难受。秋来用镰刀割掉旱烟棵子,摘了叶,干透了,剁成节在石碾上碾碎,收在一起,母亲就不愁应付忙不完的家事和田间地头的劳作。母亲有心栽种下的菜蔬和树都见到成效,但在院子里陪伴我们一家人时间最长的却是一棵自己长出来的杏树。这棵杏树一直很艰难的样子,树干长不粗,个头长不高,但结果却很可观,虽然果实不是很大,但很甜,口感很不错。我爱吃杏,和这棵杏树很有感情。有一年我的胸前洇出拳头大一块白斑,医生说是白癜风,让在正午的太阳底下晒,每次最少晒一个小时。我就是在杏树阴里藏了脑袋晒好了那块白斑。
1984年父亲工伤退休回家,不久就新盖了院门,新起了院墙。院门最早只是两个砖柱,上面搭一根木柱,木棍和荆棘扎在一起堵门;院墙原是土墙,墙头上缀饰着野草。有一年腊月的一天夜里,我们已经睡下,听到院子里有响动,父亲从窗玻璃里看见贼在院子里踅摸,穿上衣服抄了根火柱就往外冲,贼翻墙跑了,父亲在院里下决心要把院墙和院门改建了。那棵杨树后来被砍倒,木材做了大门。父亲回来,还翻盖了东房,新盖了西房,院子的面积一下减小了,先是旱烟不种了,因为吃水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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