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的新居在西山坡下，李家的新坟在东山坡上，两山遥遥相对。它们在同一个日子的同一个时辰里落成。炒豆般的炮竹声在两处几乎同时炸响。张家李家的耳朵被震得嗡嗡直响，两家人的脸也几乎同时气黑了。
黄砖砌成的大门和黄土垒成的坟头像两只对峙发威的狮子恨不得把对方一口吞了。它们的中间空荡荡的什也没有。
张家的人望着远远的那座新坟，饭也吃不下去。
李家的人望着远远的那幢新屋，觉也睡不着。
这红白喜事怎么搅到同一个时日里来了，又怎么弄得屋和坟“对”住了？这是要倒霉的。霉运会触及几代人，会祸及到几十年、上百年。村里人都这么说。
被称为“老尊长”的是一个村里年纪最大的老人。他经常在村里走动，用他慈爱关怀的目光凝视着村中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畜。张李两家的屋坟风波自然在他心里掂出了沉甸甸的份量。
更让老尊长焦虑的是近两日村里来了一个风水先生，他分别看了张李两家的屋和坟后放出话来：屋坟相对犯了大忌，三日内若不移动，两家必有血光之灾。
张李两家像热锅上的蚂蚁，分别聚集家人和亲戚，商量对策。
老尊长叫了几个人分头去打听消息。他紧锁着深深的皱纹，在屋里焦躁地踱来踱去。今天是三天中的最后一天，谁家也不会善罢甘休。
不知从什么时期开始，一块块乌云慢慢聚拢在村子上空，要下雨了。
打听消息的人分别回来向老尊长报告。张家准备今晚挖李家的坟。李家也准备今夜用土硝崩张家的屋。
老尊长老泪纵横，双手按住白发如雪的头，久久地一动不动，塑像一般。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床底下的一只木箱上……
黑夜降临，浓重的乌云压着东西两座山的峰尖，闪电在云层中像蛇一样地闪烁，雷声沉闷地滚来滚去。
趁着这暴雨前的骚乱和黑暗，张李两家人悄悄地开始行动。时间在黑夜中一分一秒地消逝。
突然，东山顶上腾起一道火光，一声巨响震撼夜空，紧接着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在火光和闪电中，一块黝黑的石头从天而降。
走出屋门观看的人们，霎时被惊得目瞪口呆，半天过后才发出一遍惊叹声。
正要行动的张李两家人也被吸引着围了过来。
几支电筒同时射住地上的那块石头，在晃动的光柱中，石头发出乌黑的光泽。
有人惊呼：上面有字！
几个光圈套住了石头上隐隐约约的字迹。
念！念！有人急叫。
“屋坟相对，两败俱伤，中间栽树，双双平安。”
张李两家人急忙凑近细看。
老尊长不知何时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看了看石头上的字，高声说道，张家，李家。两家在这里的人听着，明天我和你们一起去栽树。这是天意！
人们这时才注意到了老尊长，他的腿上正流着血。老尊长，你去了……哪里……呢？没事，没事啦，大家回去吧，雨就要下啦！
大雨倾盆而下。
雨后的村子一片宁静。
第二天，张李两家人和老尊长，还有村里许多人一起，在新屋新坟的中间空地上栽下了几十棵樟树。
半年后，老尊长突然辞世，人们在他床底下的木箱里发现了土硝，还有锤子、铁钎，还看到在墙角有一堆石末。
有人蠕动着嘴唇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来。岁月如流，人们看到张李两家屋与坟中间的樟树越长越茂盛越葱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