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精鬼写真

张精鬼写真

辍味小说2025-03-24 02:52:07
“二包,给你张叔赊两包盐。”“二包,给你张叔赊一包洗衣粉。”自打陈二包建起了一栋假二层的水泥砖房,开了个路边小店,张精鬼就隔三差五地来到店里赊东西。陈二包和张精鬼本不在同一个村民小组,是开这个店,两人
“二包,给你张叔赊两包盐。”
“二包,给你张叔赊一包洗衣粉。”
自打陈二包建起了一栋假二层的水泥砖房,开了个路边小店,张精鬼就隔三差五地来到店里赊东西。
陈二包和张精鬼本不在同一个村民小组,是开这个店,两人从地域上走到一块的。要说开店,方圆五里甚至八里,也只有这个地方位置最佳,三条大路交汇处,周围人户密集。这里已经开了两家加工店,打米,碎包谷,剃面,早些年还可以榨油;一家北货店,经营油盐酱醋,香烟肥皂等等。按说一家北货店就已经满足消费需求了,陈二包没必要凑这个热闹。问题是,在农村,如果不开这个北货店讨生活的话,陈二包就没有适合他的生活路了。
陈二包没有手,两只手都没有。不是他天生就没有手,而是事故造成他没有手。他曾是一名军人,上过对越自卫反击战的战场。不过,他连敌人的影儿也没见着,他是炊事兵,喂猪的,一双手把猪伺弄得白白胖胖,因此荣立三等功。转业回到地方,闲着没事,他寻他的当电工的战友玩。不是他的战友要他爬杆子架线,而是他觉得比战友更懂电,要在战友面前显显身手;不是他的战友没有警告他有电危险,而是他把警告没当回事,在警告声里还“哧溜”“哧溜”爬上了电线杆顶端。只见炫目的火花一闪,陈二包已经象一袋水泥“咚”的一声坠落在地上,两只手、两只前臂远端就变成了一堆冒着黑烟的焦碳。施工队出于人道主义的赔款和医生高超的医术,都没能挽救住陈二包的双手。
为了生计,陈二包用几分活水田换了小白家这块屋地基,和张精鬼成了邻居。陈二包就在这里娶妻生子,经营店面,有老婆相帮,最初几年,日子倒也过得活泛自在。
几年之后,平静的日子被张精鬼打破。一天农活过后,有事没事,张精鬼往往会踱到陈二包的店面前,这儿看看,那儿瞧瞧。
陈二包热情相邀:“张叔,进来坐坐。”
张精鬼:“不坐哒不坐哒,二回来坐。”
又说:“太阳落土哒,要黑床脚哒。”
说完这话,张精鬼就迈开步子,迈一步,屁股就扭一下。右手夹着自己卷的喇叭筒送进嘴里叭了一口,烟雾袅袅,转着弯儿盘旋。
几天后,张精鬼又踱到陈二包店里。
陈二包:“张叔,坐坐嘛,面前几个人,见啥外哩?”
张精鬼:“就是嘛,远亲不如近邻。”径自坐了,手指夹着喇叭筒送进嘴里叭了一口,吐出一股烟:“生意好啊。”
陈二包:“一般般啊,还混得,糊得嘴巴。”
又说:“多亏政策好哩,给我这个残废人找了条路,还免了所有费用。”
张精鬼看着陈二包两只残废的胳膊,抽着闷烟;突然一惊一乍:“哎呦,差点忘了,我老妈壳(老伴)要买条肥皂,忘带钱了,明天把你,行不?”
陈二包:“好哩。”
几天后,张精鬼又踱到陈二包店里。
张精鬼:“吃这个叶子烟,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像熏腊肉。你卖的那个包包烟,不知是个啥味道哩。”
又说:“百样杂货都尝尝,人死才会安心哩。”
陈二包急忙用残疾的前臂拱出一包开了的烟,示意张精鬼抽出一只。
张精鬼手一挡:“不是那个意思。”
陈二包一愣:“嘛意思?”
张精鬼:“是想买包烟抽抽。”
又说:“又忘了带钱。”
陈二包:“没事没事,张叔,赊一包抽抽,我记着帐哩。”
转眼到了年底,翻开账本算一算,张精鬼共欠了陈二包三百多块钱。好在我们这一带有个风俗,就是来年不能欠头年的账。估摸张精鬼不会亲自登门还钱,陈二包只得来到张精鬼家里收账。
张精鬼从烟盒子里抽出一只烟,点火,吐出一股烟:“怕我不还钱,是不是?”
又说:“我仓里有几千斤包谷,几千斤麦子,你几百块钱还不起,是不是?”
又说:“本想过个热闹年的,给我添晦气,是不是?”
还说:“没有我打鼓扛,白家的地会换给你修房子开店子?忘了我出的力,是不是?”
觉得这两句话有点硬:“逮,二包,等翻过年就还你,行不?”
“逮”是这一带的方言,招呼语,相当于“喂”,但口气比“喂”平和,更显出说话人的至诚。张精鬼就从这一年起,改口说起了“逮”字。
张精鬼年轻时说话是居高临下的,而且说一不二。他子女多,七个,读书从来没交过一分钱学费。他有他的理儿:“认几个字还要交钱?自打娘肚子里出来,我就没听说过。”
又说:“我读私学,自带干粮就成,从来不交什么学费。”
又说:“富家子弟,也只交一斗麦子。”其实,私塾的门,张精鬼一天也没有进过。
还说:“不交,把我怎么着?老师狠些还是我狠些?不准读书不成?”
果然,张精鬼几天没让子女上学,老师就找上门来了,请求张精鬼许可孩子入学。张精鬼得意地笑了,他叭了一口叶子烟:“怎么着,老师怕我捏疼他的手指头,不是?”
轮到张精鬼的大孙子上学,这方法不灵了,不但要交齐学费,而且要自带椅子。张精鬼的大儿为一游手好闲之辈,要他出学费肯定没辙。看到孙子一次又一次地被老师“请”回来取学费,张精鬼火了:“不读哒不读哒,把椅子搬回来!老师狠些还是我狠些?”大孙子失学了,张精鬼笑了,叭了一口烟:“怎么着,少一个人读书,就少一个人供养老师,不是?”
八十年代初,刚分家到户。生产队地多,地边上木子树也多,细的腰围三四尺,粗的两三人才能合抱,树冠硕大无朋,能覆盖半亩地。那时木籽值钱,张精鬼眼红小白家分的木子树多,趁其不备,挥刀磕掉了白家的两大树木籽。小白爹咽不下这口恶气,连夜打着火把把大队干部接到生产队处理这场纠纷。
大队干部的工作作风何其彪悍,一推开张精鬼老婆端上来的茶,就对着张精鬼咬牙切齿一顿臭骂:“你这个砍脑壳死的,你这个白眼睛强盗,赶快把冤枉财气原原本本还给人家!”
又骂:“不还,就喊民兵把你捆起来,送到公社去;再不行,送到县上去。打得你半死不活,还没有人送牢饭,饿死你!”
还骂:“就不信,不怕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
张精鬼骂不还口,脑壳勾在裤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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