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桔梗花跳动的脉搏
初冬,窗台上落了几粒莹白的雪花。我离家两年,从未和家人联系过。实际上,我的家人已经寥寥无几。雪花融化的那一刻,我的心突然像被掏空了一样难过。雪还在下,我站在窗外,早已泣不成声。推开门,一种陌生的熟悉感
初冬,窗台上落了几粒莹白的雪花。
我离家两年,从未和家人联系过。实际上,我的家人已经寥寥无几。
雪花融化的那一刻,我的心突然像被掏空了一样难过。雪还在下,我站在窗外,早已泣不成声。
推开门,一种陌生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回家原来是我期待了许久想做而不肯做的事。若不是舅舅的电话打来,也许我再也找不到一个更好的借口。
母亲生病了。我原以为我早已死掉的心居然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我问:严重么?他说:你回来看看吧。
第二天早上我便马不停蹄地回到了家。
没有我想像的温馨,却是十足的冷清。家里空无一人,只有窗外传来的嗖嗖的风声。
我准备帮母亲收拾些衣物送去医院。母亲的衣柜里依旧是那种熟悉的馨香,亦如她本人一样温和。离开母亲房间的时候,我的余光落在了母亲床头柜的一张照片上。我不会看错,照片上的人,我想我是认识的。
我把照片递到母亲手里的时候,母亲的笑突然停滞在脸上。母亲说:你都知道了?我摇头。她说:这是她的遗照。
我强忍着没有哭。
照片上的女孩叫做桔梗,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走出医院的大门,我的泪水终于像决堤的洪水一样疯狂地涌出。雪花打在我的脸上,很快又被我的体温融化。有人说下雨是天在哭,那么下雪又是什么呢?融化后的雪,和我的泪水一样冰凉而透明。
十四年前的初冬,父亲把桔梗带到了我的身边。我从小就是个孤僻的孩子,我以为父亲是为了我才把桔梗带到我的身边。父亲是爱我的,我是他唯一的孩子,即使他从未对我慈爱地笑过。
第一次见到桔梗的时候,她衣着单薄,眼睛里满是胆怯,躲在父亲的身后。我问:你叫什么名字?她小声地回答:桔梗。我对她嗤之以鼻,怎么会有人叫这样的名字。父亲蹲下来,极其温柔地说:从今天起,你叫做陆桔梗。她是姐姐陆城。她对父亲乖巧地笑着说:桔梗知道了。父亲对我说:桔梗是个孤儿,没有姓,桔梗是她的名字。从今以后,她会跟我们一起生活,你是姐姐,你要好好照顾她。我对父亲木讷地点头。
母亲也很喜欢桔梗,每天都会亲自帮她梳头。久而久之,桔梗开始叫母亲“妈妈”。我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从一个小孩子的角度,我除了嫉妒还是嫉妒。
我讨厌桔梗,可是她每天都喜欢跟在我身后。我曾骂过她“跟屁虫”,她委屈地低下头,却依旧跟在我身后。
桔梗比我小一岁,我比她早一年入学。我是骄傲的,我终于有一件事走在了她的前面。然而我的骄傲终是被她打破了,我的自尊心顿时被她划得满是伤痕。我初入学时,桔梗整日跟在我的身后,父亲因此决定让她同我一起入学。
五年前,我记得是个初雪的日子。父亲在那一年丢下了我,独自去了另一个世界。那一年,我和桔梗还是初入尘世的懵懂的孩子。
父亲是因病去世的,在他去世之前,母亲曾带我和桔梗去医院看过他。那一天,母亲碰巧去了洗手间。我摄手摄脚地贴进病房,我正要推门而入的那一刻,病房内突然传来了低沉的谈话声。
男人说:是我对不起她,她去的时候,我都未曾去看过她一眼,现在反而好了,我可以去向她赎罪了。屋内另一个苍老的声音说:你说什么傻话,你要去找那个女人,那么江柔和城儿呢?城儿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啊。病房内沉默了一会儿,男人说:城儿会自己照顾自己的。妈,我走后,桔梗就成了孤儿,请您务必照顾好她。桔梗是我的女儿这件事,不要让江柔知道,那样对她们都是有害而无一利的。
在这初落萤雪的暖冬里,我从头到脚变得一片冰凉。
我像个被抛弃的孩子,父亲残忍地告知了我事实。
父亲在临走前最惦念的不是我,也不是母亲,更不是奶奶,而是桔梗。那么,我算什么?
父亲在外面还有一个女人,这是我和母亲都知道的事实。后来奶奶用钱了断了一切之后,父亲便一心为家,母亲也从未提起。令人始料未及的是,那个女人为父亲生下了一个女儿并在之后不久因病去世,父亲以领养孩子的名义将那个女孩带回了家,并让她名正言顺地认祖归宗。
这个秘密,母亲恐怕也是不知道的吧。
我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医院的长廊上,无声地问:桔梗是你的女儿,那我呢?江城到底算你的什么?
我径直走回了家,任落雪侵染我身体的每一寸余温。
我再没有见过父亲,许是恨,许是别的什么原因。父亲的葬礼,我以学业繁忙为借口并没有去参加。母亲并没有勉强我,我一直都猜不透是为什么。在外人的眼里,我就是不孝女的代名词。
我变得更讨厌桔梗,连与她说一句话也不愿意。
两年前,家里遭遇了经济危机。那一年,正值我和桔梗高考。高考下来,我和桔梗同时考上了上海的一所大学。原定计划谁考上了学费就归谁,而如今……母亲和奶奶陷入为难。
我冷笑:我不去了。
桔梗看着我,半是惋惜,半是茫然。
我无所谓地说:我再读一年,巩固巩固基础。
桔梗低下头,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其实我们都明白,家里已经拿不出再供一个再读生的费用了。
然而一切都已无所谓,我一直都输给她,又怎会在乎再输一次?父亲的偏爱,奶奶的宠爱,就连母亲也待她如亲生女儿,我还可以在乎什么呢?
我没有再掉眼泪,许是我早已变得麻木不仁。
母亲的决定出乎我的意料。最终的决定是让我继续上学,桔梗留下。
母亲说:这是桔梗的意思。我“哦”了一声,再无多话。
我再无精力去捍卫我所谓的自尊,明知道是施舍,我依旧欣然接受。
临去上海的那一晚,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毫无睡意。房门被轻轻地推开,我听出是桔梗的声音。我继续装睡,静待她的下文。她似乎在我的行李中塞了什么东西,然后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我当然知道不会是什么危险物品,因此也不想理会。
第二天一早,我一个人踏上了旅程。或许是她们对我太过了解,因此没有一个人来送我。
列车开动的时候,我才想起来桔梗在我的行李中塞了东西。我打开行李箱,发现是一本相册,便丢在一旁,不再理会。
若是那时我可以好好收敛,或许桔梗就不会那么早地离我而去。
桔梗自杀了,在我离开后不到一个月。
她的遗言,竟是不要让我知道她自杀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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